第十七章
这几日,楚绾烟过得极为惬意。
院子里,竹林下,南辞窝在躺椅上,京都的天气逐渐好转,少有飘雪。
暖暖的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,书籍上是斑驳的光影。
南辞手握一本泛黄的孤本,眉眼低垂。
楚绾烟抱着他的腰,缩在他怀里。
风动,竹叶“唰唰”作响,她脸上是一片安宁。
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,南辞轻声道:“殿下是时候该回府了。”
楚绾烟在他颈间蹭了蹭,而后道:“好。”
她毫无留念地挥袖走人,院门口那一袭火红的拖地长裙只剩裙角,随后消失不见。
南辞放下书,站起身来。
风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旁边,“主上可是舍不得?”
南辞淡淡道:“她清楚她是什么人,我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。”
马车内,楚绾烟听着止戈禀报这几日发生的事。
千秋安静坐在一旁给她把脉。
止戈将陆承宣的事原原本本说了,偷偷抬头想看看她的反应,她却一脸的不为所动。
夏书见她一脸疲惫,示意止戈不要再说,让长公主好好休息一会儿。
马车内悄无声息,楚绾烟却突然开口。
“梁亘可还有旧部?”
止戈松了一口气,“回殿下,梁亘生前是虎威军大帅,被定罪后,虎威军三万将士被打散,分配到各军营。”
也就是说梁亘还有三万散兵?
楚绾烟突然笑了。
“告诉陆先生,他想复仇,本宫不支持,也不阻止,把这个消息也透露给他,三万部下若是还不能把梁国军营搅个天翻地覆,那便是本宫看错人了。”
止戈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,心悦臣服。
“只是这样会不会让陛下钻了空子?”他说的是楚帝。
楚绾烟幽幽道:“千秋令现世,他哪来的闲心再来攻打梁国?”
千秋令是千秋门的令牌,普天之下只有五块,持千秋令者,可凭令牌进入千秋谷。
相传千秋谷内有一卷山河图,一千年前的鋆帝就是凭借山河图一统天下。
现任千秋门门主行踪飘渺,天下无人窥得真容。
如今千秋令现世,则代表千秋门门主入世。
千秋令现世,天下各路豪杰各显身手,五块令牌最终花落谁家就不得而知了。
千秋把完脉,脸色很难看。
还不待他说话,楚绾烟突然喉咙猩甜,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。
千秋正色道:“殿下,您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。”
楚绾烟抬了抬手,想说些什么,却双眸一闭,晕了过去。
她这次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,屋内檀香弥漫,她看了一眼守在床边已经睡着的夏书,扶着床沿,赤脚下床。
屋内很暖和,银丝炭从未断过,她提起暖玉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。
握着白色暖玉茶杯的手微微颤抖,突然手上失力,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。
“哐当”一声,把夏书惊醒。
她目光四处寻找,才发现站在桌边面色冷寂的长公主殿下。
楚绾烟垂下眸子,脚上被溅起的碎渣割了几道口子,她浑然不觉,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死寂。
夏书心里慌了,她跪倒在地,用手去捡碎渣,哭喊道:“殿下您这是怎么了?快来人啊,千秋......”
楚绾烟心口的郁结之气难疏,嘴角有血渍溢出,她撑着桌面,缓缓坐下来。
千秋替她清理完脚上的伤口后,双目才逐渐恢复神采。
“主上可是又做噩梦了?”
千秋叹了一口气,用白纱替她仔细包扎。
当年千秋门动乱,楚绾烟夺了老门主的门主之位,其他长老心里不满,碍于她铁血手段不敢明说,私下联手将她扔入狼群,后来她时常会梦到黑夜里成群而来的白狼。
所以这些年来,楚绾烟入睡时必须要有侍女守夜。
似是在回想往事,她眉头轻皱。
摇头道:“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了。”
她声音很轻,千秋却一瞬之间就明白了她说的是谁。
当年千秋门清理内乱,清点尸体,发现少了一具。
千秋门门主的儿子,原善。
这几日她在梦里总梦到原善躲在暗处,手执长弓,一支暗箭向她心口刺来,而他嘴角在黑夜里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。
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眸底没有半丝犹豫。
她沉声道:“传本宫旨意,所有幽卫全力搜寻原善下落,遇则杀之。”
止戈跪地叩头,“臣遵旨。”
她又道:“传本门主号令,凡我千秋门门人皆全力搜寻原善下落,遇则杀之,不得有误。”
千秋单膝跪地,“属下遵命。”
下完命令,她仿佛全身被抽空了力气,摆手道:“都退下吧。”
夜色渐沉,楚绾烟难以入睡,她闻了闻发丝,无奈地把头埋在锦被里。
身上都是他的味道。
“南辞。”他的名字在她唇齿间辗转千百回,她喃喃道:“若你真是南国后裔,本宫该如何待你。”
转眼已到腊月。
这些日子,楚绾烟没有再见过南辞。
她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。
楚绾烟抱着手炉,站在屋檐下看积雪。
前几日还只没过青石板,现如今已经覆盖了半截树身。
秋墨手里捧着一张书信,上面写着无忌长公主敬启。
楚绾烟怕手冷,不想放下手炉,懒懒道:“你念吧。”
秋墨拆开,宣纸散发出淡淡的墨香,跃入眼帘的是端正的楷体。
“近日小雪绵绵不断,朔风突起,寒潮逼至,臣闻殿下卧榻数日,心甚系念,听闻殿下甚喜美酒,前年初冬,臣于老槐树处埋下一坛花雕,今忽而记起,遂挖出,闻之酒香勾鼻,心中甚喜,念及殿下也甚爱酒,故斗胆请殿下过府一同品鉴,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,切莫问罪......慕寒敬上。”
楚绾烟听她念完,笑骂道:“好一个位极人臣的登徒子,他既不怕流言蜚语,本宫又有何惧?备车,去丞相府。”
竹林小院,南辞执笔立在桌前,手腕沉稳,笔下锋利,他在宣纸上走笔写下一个无字。
风隐替他研墨,调侃道:“主上可是在想无忌长公主?”
见他眸光瞥来,风隐笑得有些欠揍,“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长公主一大早便去了丞相府,现如今怕是红泥小炉温酒赏雪,羡煞国师大人也。”
南辞冷着脸,手中的狼毫断成两节。
“备车,我有要事与丞相商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