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屋内檀香袅袅升起，在青铜香炉上形成一个个圈，盘旋良久才消散。
楚绾烟身子前倾，微微低头，与榻边的男子近在咫尺。
“本宫不喝。”
说话时喷洒出来的白色热气扑在南辞脸上，他不躲不避，“殿下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当回事，我若是答应了殿下，来日又岂会被殿下放在心上？”
楚绾烟略微失神。
随即眸子变得妩媚起来，双目含情凝视他，一根细长的手指挑起他下巴。
“你想要本宫将你放在心上？”
南辞下巴微红，他被迫昂着头，平静道：“南辞不敢，久闻殿下大名，像殿下这般阅尽天下美色的人，又怎会情系一人？”
这是说她男宠众多了。
楚绾烟松开手，意味不明地轻笑。
“纵然本宫将天下美色都聚集又如何？皆不及国师一人。”
南辞低着头，瓷勺凑在唇边，轻轻吹气，然后准确无误地递到楚绾烟唇边。
“请殿下用药。”
楚绾烟垂眸看着唇边的纯白骨瓷勺，眼底掠过一抹冷意。
好一个双目已眇的梁国国师。
她微启红唇，含着瓷勺，半晌不松口。
南辞举着的手也不收回，任由她去。
止戈风隐夏书秋墨早已悄然退下，此时房内就他们二人。
南辞知道她的眸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，不出声，任由她打量。
最后一截檀香燃尽后，楚绾烟终于张开口。
南辞心底松了口气。
他再次喂药，楚绾烟没有再作妖，安安静静一口一口全喝了下去。
南辞将药碗放在榻下，淡声道：“皇上有旨，今后殿下的身体都由我来调理，不知殿下可有异议？”
“国师先前不是拒绝了么？”楚绾烟靠在床头，柔美的五官皱成一团。
秋墨哪去了，怎么还不把蜜饯端上来，这药是谁开的，这般的苦，待会儿一定要那人自己喝几碗方能解她心头之恨。
“臣虽只懂皮毛之术，但也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。”这话说得十分诚恳，也挑不出错来。
只是先前有些倨傲，这会儿便自称臣了？
“本宫不是你的国主，你也不是本宫的臣下。”楚绾烟歪着头，手上把玩着他垂落在榻上的青丝。
“莫不是国师想要做本宫的裙下之臣？”
这话说得十分直白，露骨到南辞都不敢轻易接话。
“殿下多虑了。”
轻飘飘一句话，很好的挑起了楚绾烟的脾气。
她自认身份高贵，容貌出众，向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，却不想在他这儿接连碰壁。
她居高临下看着他，冷笑道：“想要替本宫把脉是吗？上来。”
“南辞不敢。”
这会儿倒是不自称臣了。
“本宫命令你，上来。”
“殿下以往对他人皆是如此吗？”南辞扶着软榻，直起身来。
楚绾烟这会是真的气笑了。
这是暗讽她行为放荡不知检点对别人也这样轻浮？
南辞转身欲走，楚绾烟火红长鞭一甩，缠住他腰身，右手一用力，将他狠狠甩在榻上。
南辞下意识摸向腰间软剑，楚绾烟一翻身，直接骑在他身上，刚好压住他手。
楚绾烟笑得一脸得意，伸出皓白如雪的手臂，“劳烦国师了。”
南辞：“……”
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
南辞带着风隐离去的时候，右手不自然垂在腰侧，秋墨低着头，待他们走远，不思其解道：“国师这是怎么了？”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。
楚绾烟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的笑意，在夏书的搀扶下坐在桌边，捻起一颗蜜饯放到嘴里。
嘴里的苦味瞬间被冲淡。
她满足的喟叹。
“许是有什么旧疾，复发了吧。”
秋墨：“……”国师不是只有眼疾吗？难不成还另有什么隐疾不成？
若真是如此，国师便更配不上殿下了。
楚绾烟唤来止戈，“叫人查查这位梁国国师双目失明是因何，还有他的来历背景，查详细点。”
她现在对这位国师大人挺好奇的。
虽然仅仅是一时兴起。
想起方才他那副隐忍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，她不由低低笑出声。
止戈惊讶：“殿下怀疑国师是假失明？”
“不，”楚绾烟懒洋洋地起身，想去花园逛一逛，“他是个聪明人，不会留下把柄。”
“那殿下是认为……？”
“下去吧。”她没有再回答。
楚绾烟是个极其记仇的人。
暗卫把躲在药房磨药粉的千秋抓到她面前。
她笑眯眯地看着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。
千秋被她看得毛骨悚然，吞了口唾沫。
“主上……主上唤属下来有何事？可是身体又不舒服？”
楚绾烟蹲下身来，“千秋啊，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成结巴了呢？”
千秋欲哭无泪，这还不是您吓得么？
夏书秋墨一人端着一海碗黑漆漆的汤药。
楚绾烟站起身来，扶了扶发间有些倾斜的金步摇。
“喝吧。”
千秋一咬牙，一脸慷慨赴义地连喝两碗，眼也不眨。
就连楚绾烟也忍不住赞他一句勇士。
好一会儿后劲才涌上来。
一嘴的黄连味儿让他难以开口，吐着舌头逃也似的回了药房。
夏书秋墨笑弯了腰。
平时千秋一脸坏笑拿虫子捉弄她们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表情。
真是出了一口恶气。
南辞回到国师府，端着茶杯，轻抿一口清茶。
风隐跪在下方，“主上，千秋令现世了。”
南辞撇去杯中浮叶，淡然道：“将消息放出去。”
“是。”
风隐吩咐下去，事情办妥后，他站在南辞身侧，忍不住问道：“长公主是真中毒了？”
南辞想起一身火红的暴躁女子，右手还有点发麻。
“确实如此。”
风隐叹气：“楚帝还真狠得下心，当初长公主以一己之力助他登位之时，恐怕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结局吧。”
南辞剑眉微微上挑，“你又怎知现在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？”对于楚绾烟，他从来没有小觑过。
风隐沉默。
“您是说，她是故意的？”
南辞不确认也不否认。
“若是长公主死在梁国，那么梁楚两国必有战争，主上，我们要动手吗？”
南辞放下茶杯，负手立在窗边。
“这是楚帝想要的结果。”
“现如今楚国国力强盛，若真是开战，梁国支撑不了多久，一国独大的局面不是我想看到的。”
他轻笑：“暂不行动，我们只需观望，自然会有人将水搅混。”
风隐恍然，“您说得是长公主殿下？”